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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 暴虐

20 暴虐

这是一个半月前所发生的事情。

在某一座岛上,监禁了一个幼女。这座岛叫做马耳他岛,位于地中海之内,意大利之南。但幼女并不知道自己在哪,甚至连这是一座岛都不知道,或者说在这种永无天日的地方,时间与空间之类的信息,她已经记不住了。

这里,是海尔辛的工房。

如果把人比作容器,那么魔法师就是充满了魔力的容器,无论是圣咏还是黑魔法,都不过是把储藏在身体内部的魔力以特定的过程与转换方式,产生与想要得到效果相应的现象。但魔力本身就是世界的扭曲,这些非神造之物并不被神所允许,即使是梵蒂冈所使用的圣咏本身也是一种扭曲。归根结底,由上帝创造的人类,其本身就不适合魔法这一异端之物。

人类不会自己产生魔力,即使再庞大的容器,也会填满,也会倒空。

于是就有了工房,简单来说,就像是一个水库,从整个自然中提取近乎于无尽的魔力,储存起来,以便魔法师平日里的消耗。也正因为如此,魔法工房这种东西就如同魔法师的根本,是他们最核心的秘密,也是他们的大本营。

然而对她来说,这里到底是哪儿并不重要,反正……

这只是个“地狱”。

地牢中,她不着一物,娇小的身体被两个镣铐扣死在了墙上,连躺下都不被允许。纤细的手腕被镣铐勒着,在自己体重的拉扯下,不断地重复着割裂与愈合,伤口有些感染,肢体肿胀后几乎要把铁圈包进肉里。

她的嘴唇干裂,双眼通红,那是缺少合理饮食的象征。她咳嗽着,口角流出了鲜血。说不清这血源于坏血病牙齿脱落而流血的牙龈,还是源于之前被强行灌下的药物在体内的肆虐。她的身体上有无数的血痕,有的是鞭打,有的是刀割,即使愈合,也留下了难看的痕迹。

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,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绝望在她内心中蔓延,但他确实死不掉,无论是这种程度的毒药,还是这些不伤及要害的皮外伤,对于她这样的种族来说,都不会带来痛苦之上的东西。而海尔辛也不会杀掉她,因为她是海尔辛最重要的试验材料。

她的名字叫努依,一个尚未成年,却被海尔辛抓起来的小狼人。

平时的狼人,除了比人类强壮外,与人类并无区别,至少外表如此。但在月夜下,狼人族会陷入癫狂状态,并且变成野兽的样子,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。

但努依已经做不到了。

不知是被抓到的第几个月圆之夜,海尔辛对幼女进行了试验,用了奇怪的术法,强行给他灌下了魔药,最后在不可抗拒的变身过程中,伴随着身体撕裂般的痛苦,她的头顶冒出了一对兽耳,椎骨延长,变成了尾巴。但至此之后,无论何时何地,她再也没有变过样子。

于是,努依不再是狼人,她也不是人类,她单纯地变成了个怪物。

日复一日,也许是因为被关的太久,怪物已经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。自己变成什么样,仿佛不重要了。反正这里……也没有镜子。

……明明谁也不在,可她却感觉到了一只手,轻轻地托着幼女的脸颊。

“可怜的孩子。”

幼女用脸肩夹着那只手,温暖的触感,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。

原本在这暗室里,她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见,但她却能看到这个正在抚摸自己的人。

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,努依能够看见她呢,幼女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,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。但纠结于此,又有什么意义呢。在海尔辛工坊的地牢中,有无数人变成了骸骨,也许不久后又会多出一具。远处那昏暗的火炬,以及现在幼女的面前出现了这个人,成了她唯一的慰藉。

与那发灰枯草的头发不同,她拥有着闪光的银色头发。

与那暗淡浑浊的眼睛不同,她的双眸有着漂亮的紫色。

与那遍体伤痕的身躯不同,她那如同雕塑般完美身体。

美丽、坚强、闪光,怎样的形容词都不过分,黑夜中唯一光明的存在,就是这位女性是已经千疮百孔的努依存在的唯一意义。

她的手在努依的脸上滑过,触摸着每一个伤口,痛觉已经麻木,留给幼女的只有温柔的怜悯。她的眼神悲伤,悲伤但却动人,最后,她蹲了下来,抱住了不能动弹的孩子。

“对不起,孩子。都是吾的错。”

后背有湿润的感觉,耳边静距离地感受着抽泣的声音。为什么她要哭,为什么她要为自己流泪,努依没去想,长时间的折磨让她放弃了思考。但这如同母亲怀抱中的感觉,让已经迷失的她感到陶醉。身处地狱,这是唯一的慰藉……

但在地狱中,幸福永远是虚幻的……

幼女的身体突然前倾了一下,支撑着她的人不见了,黑暗依旧是黑暗,光源只剩下了远处的火炬。火焰摇曳了一下,随后传来了吱吱嘎嘎的声音。接踵而至的脚步声,标志着这才是现实。

“啊,宝贝,你在哪儿?”

如同丢一个石头到废弃的古井中,井底却根本没有水,石块激起了井底厚厚灰尘,有的只是恶心的浑浊感,幼女的主人喊叫着,打开了属于她的牢房。

“再来一起玩玩吗,我献给神的,最伟大的宝贝。”

努依从来没有看见过海尔辛的正脸,对于海尔辛的存在,她是用自己的身体来记忆的。所以,她不记得他的长相,只有一样东西记得很清楚。

打开牢房后,侧过身,火光照在死灵法师的侧脸上,放着光,无处不透着热忱,热忱与疯狂并存的那只眼睛。

昨天,当安定下来的幼女被卡尔问起关于海尔辛的事情时,她摇了摇头,这并非说谎,因为在当时,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。仪式的事情,海尔辛的事情,甚至是自己出生于何处,父母是谁,除了这个叫做努依的名字,幼女在当时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
为什么现在却想起来了?她不愿去想,在地牢的这段时间,她产生了一种意识,无论发生什么事,那一定是有意义的,即使是自己遭受折磨,那也是因为有意义才会发生。

那,为什么自己又会忘记呢?忘记这件事有它的意义么?如果有,那又是什么呢?

意义是很重要的,没有意义的东西很无聊。

眼前这个举着木板砸向自己的人。真的,真的……

“无聊。”

她不能容忍眼前这个人,这个想对努依做过分事情的人,却与那海尔辛,那个折磨自己的人不同。面前的这双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,与自己一样,那是放弃思考后的空洞眼神。

没有意义的事情,为何自己一定要接受?

对付普通人的麻药,对于一个狼人来说并不会有多少效果。急速运作的新陈代谢早就把药物分解的一干二净,努依在中途便已经清醒过来了。在她的眼中,那个人的动作是缓慢的,缓慢到要让她睡着,她伸出了手,野兽一般的利爪握住那块脆弱的木板,爪子轻轻在上面一磕,瞬间断成了两截,变短的木板够不到幼女的身体,那人的攻击挥空了。

愣了一会儿,那人看了看手中的武器。普通人类的眼睛无法追踪到狼人的速度,哪怕她还未成年,他是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女孩没有事。

他错了,他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女孩,甚至连狼人都不是。

努依坐在地上,盯着那个人。

“为……什么……”

索罗斯特的前总管看着这个幼女,努依看得出来,那眼睛不再是空洞的,恢复理智的他的本能反应,是对未知不能理解。未知化作了恐惧,恐惧转变为憎恶,憎恶变成了无知的冲动。

“你这混蛋!”

吼叫只为了给自己壮胆,他扔掉了手中的东西,在这条巷子里有很多的建筑垃圾,她重新抄起一根断掉的木棒,张牙舞爪地向一个比自己小了两号的孩子,用尽全力地挥了过去。而努依只是站了起来,伸出了她的手。

一个成人的全力,被一个小孩轻松接住了。

无论前总管怎么用力,即使压上全部体重,木棒就是无法再向前进到半分。同时他很快意识到,她小小的掌心不只是阻止了他的攻击,就连向后抽走武器都做不到。

但他并没有意识到,他马上就不必再为这事儿困扰了。之所以没有意识到,是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经历过什么,如果知道的话,他就一定会这么想。

经历过这些还能保持正常的思维,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。

前总管的身体突然松开了手中的棒子,总觉得身体有些奇怪,右半边的身体异常的重,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两步。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摔倒地上的声音,但木棒却依旧抓在努依的手里。幼女的手垂了下来,眼睛被兜帽遮着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
到底是什么,男人看了看地上那眼熟的东西,在看了看自己的左腕。过了很久,才想起了痛是什么感觉。

“啊,啊…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!!!!!!!!!!!!”

幼女无言地看着他在地上扭曲的翻滚动作,她看了看自己的手,舔舐了一下兽爪上的血迹,血液奇怪的味道激起了他的反胃感,完全体会不到任何的愉快。这让她有些意外,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,光洁平滑的肌肤。但在她的记忆中,那里应该有道环形的疤。

海尔辛为了测试狼人的恢复能力,曾经切掉了自己的手腕,当时他还很开心地舔着沾了血的刀子。但自己尝试了一样的事情,虽然没用刀子而是直接拽掉,但却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。

那,再试一次吧。

倒在地上的男人睁开眼,看到再一次向自己逼近的幼女。突然间,他从地上弹了起来,用健全的一只手向后爬去。

“别,别过来!怪物!怪物!别过来!!”

他徒劳地叫喊着,双手胡乱挥舞,但在这条小巷中,很快他就推到了墙角,无处可逃的这家伙,只能眼睁睁,真的是眼睁睁地看着幼女手指上怪异的利爪越来越近,最后爪尖抵在了自己的虹膜上。

刺穿。

无视了对方第二次的悲鸣,幼女捂住了自己的左眼。那只曾经被一根烧红铁棒刺入,在内部被搅烂的这个充满液体的组织。

“我的宝贝,你是最棒的!没有比你更棒的材料了!我爱你,爱你爱到要死了!”

这也不对。她幼女没法爱上眼前这个人。

那个人为什么会热衷于折磨自己,但这其中一定是有意义的,只是自己无法体会。那,为什么不能体会呢?是因为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人类吗?因为是人类所以才没法爱上他吗?如果死灵法师是人,她又怎能去爱人。努依并不懂这些,这些问题对于她来说太过于复杂了。

她晃了晃脑袋,最后,她也不想再思考了。

现在的样子完全是反了过来,有人会从虐杀蚂蚁的行为中得到**,但如果蚂蚁与人对换体型,那结果是否一样。终究是两个不一样的种,彼此之间只会有一种结果。

还有一件事,这个女孩,不是人类。

“人类什么的,全都去死好了。”

“去死!!!”

没人会坐以待毙,重伤的前总管开始了他最后的垂死挣扎。在生命的最后关头,他抓起了身边的砖头,向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怪物掷了过去,幼女的脑袋歪了一下,像是在躲闪着,但这似乎还是擦到了,一直戴在幼女头上的兜帽散了开来,露出了那对隐藏在帽子下的东西。

果然是个怪物。

前总管闭上了眼睛,那受伤的地方淌下的血柱,就如同心有不甘才流下的泪水。

……

……

“呜呜呜……”

因为迟迟没有等到该来的结局,他睁开了眼睛,却看到了意外的景象。

那是一只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怪物。

努依被剧烈的头疼折磨着,抱住自己的头,嗓子里不断嘶吼着扭动着身体,像是在摆脱什么一样。然后,在她的脑海中,闪过了一句话。

“对不起,这都是吾的错。”

那是她最常说的话,努依从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。但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,唯独这一点,努依非常清楚。

“不要……不要,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!不要!!不要!!不要!!不要!!!不要消除它,求你了,我不要这样。我不想,我不想又变回那个……样子……我……不……”

声音就如同哭泣一般,略微有些喘不上气,但渐渐地,幼女的声音越来越轻。有气无力的还有她的身体,站立变成一件困难的事,她跪了下来。当跪姿也无法维持,瘫软的身体倒向了前方,把头靠在了前总管的腿上,便再也不动了。

发生了什么?男人不知道,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怪物会突然倒下。他抖了抖大腿,把努依颠了下去。顶了两膝盖依旧没有动静,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,毫无防备的表情,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的小嘴,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。

看着这个数分钟前的怪物、恶魔,他出神了,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但最后,他得出了结论,一个让他带着重伤的身体,疯狂大笑的结论。

“哼哼,哈哈哈哈!是这样啊,我明白了。哈哈哈哈!”

一切都是神的意志。

卡尔•马提亚斯•奥斯维特是恶魔,这个女孩一定是个怪物。但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,在度过了神给予他的“试炼”后,现在他拥有了对怪物进行制裁的权利。没错,只有他才拥有的权利。

己身得神之庇佑,自当胜过一切罪恶。前总管又拿起了身边的砖块,举过了头顶。自己摔倒在他怀中的幼女,已经不可能再做出任何反击了。

“以父之名。”

“算了吧,看到这里我有些心寒了。。”

手,并没有落下,它被钉死在了墙上。

“无论何时,将凶器对准女性都不是绅士应有的行为。”

精灵,哈利·布雷恩。

箭矢直接用手插在了这个男人的右腕关节缝隙处,割断了肌腱与韧带,砖头失去了力的支撑而掉落了下来。

“你又是……”

前总管的话并没有说完。哈里的下一箭,穿刺进了他的心脏。

“愿你的灵魂能得到安息,阿门。”

精灵抱起幼女,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。将桩钉入心脏,他为了这个必死无疑的男人举行了一个简短的葬礼。

哈里并没有杀死这个男人,男人没有说完的原因并非哈里,因为他在箭矢钉入心脏之前就已经死了。而在男人死的那一瞬间,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的哈里带着又一次沉睡的努依向后回避,躲开了那一道直接扯断前总管咽喉的攻击线。

看着攻击过来的敌人,精灵笑了。

“这么慢的接客速度,姑娘您是新来的吗?我家Boss都等得不耐烦了。”

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,对方甩了一下沾染到鲜血的手,转过身来,用她的那双晶莹剔透的玻璃眼睛看着这个不检点的家伙。

比活人还要美丽,充满了制作者爱与恶趣味的死灵术结晶。

“如果你是来找我交流感情的话我倒是很欢迎来着,但如果你是来替你的姐妹报仇的话,能否请你现在乖乖回去呢?海尔辛的人偶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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